科技創新需人文關懷 凱普管喬中:人類不要硬闖禁區!
2023年4月3日

文科出身的管喬中理想是在學校執教鞭,從沒想過在商界安身立命,更沒想過會誤打誤撞進軍生物科技行業。20多年前創立的凱普生物科技,茁壯成長為世界HPV檢測的領頭羊,已屆「從心所欲」之年的管喬中卻不敢言退,繼續內部創業,致力打造「三個凱普」的大健康生態圈。面對科技不斷突破,這位有人文關懷的現代儒商警告,濫用人工智能、基因編輯等,恐將人類推向險境。

撰文:李俊杰 本刊記者、鄧傳鏘 本刊總編輯

文科出身的管喬中理想是在學校執教鞭,從沒想過在商界安身立命,更沒想過會誤打誤撞進軍生物科技行業。20多年前創立的凱普生物科技,茁壯成長為世界HPV檢測的領頭羊,已屆「從心所欲」之年的管喬中卻不敢言退,繼續內部創業,致力打造「三個凱普」的大健康生態圈。面對科技不斷突破,這位有人文關懷的現代儒商警告,濫用人工智能、基因編輯等,恐將人類推向險境。

凱普生物科技創辦人、董事長管喬中曾用一句話去概括凱普在HPV檢測的地位:世界看中國,中國看凱普。凱普成立之初,曾在肝炎、愛滋病、梅毒的核酸檢測下工夫,每一種都有臨床測試,最後管喬中下決心先攻HPV,多年來探究女性生殖道感染與陰道微生態、HPV感染的相關性。山凱普在國內外發表的相關論文超過1000篇,奠定行內地位。

管喬中是文革老三屆,當過知青上山下鄉,年近30歲才搭上高考的「班車」,潮州韓山師專(韓山師範學院前身)中文系畢業後當過教師,1986年再於雲南大學取得現代文學碩士學位。對於後來進軍生物科技界,他這樣形容:「我認為是一種偶然,是一種命運。」

沙士響名堂 有名無利

九十年代初,中國推動科學基礎研究,風風火火,管喬中在多場由中國知名科學家、中科院院士楊福家和時任港大校長鄭耀宗的科技講座中受到啟發,打開了文學以外的一片天,2000年在香港成立了凱普的母公司「香港科技創業」,踏上艱辛的燒錢科研之路。

「我跟太太(凱普董事王建瑜)、親戚朋友湊合資金,不到一年就燒光,後來注資3000萬也燒光。」管喬中將注碼押在香港大學發明的導流雜交技術,凱普獲授權使用後,進一步研究相應的檢測儀器,並在2003年非典(沙士)期間大放異彩。「我們的小儀器,原本目的只是想在大學的分子生物實驗室用……後來非典時,得到滅活病毒樣品,當時除了袁國勇、管軼之外,沒幾個人擁有。」小儀器竟然在15分鐘就把滅活的模擬試驗完成,大大加快了檢測的時間,引起業界哄動,中國科技部都很吃驚。

沙士一「疫」打響名堂,其技術在翌年更成為全國重點推廣項目,可惜只贏得光環而沒有實利。「政府一分錢都沒有給……我們實驗室的整個團隊後來更被人挖走。」2003年管喬中唯有回到老家潮州東山再起,正式成立凱普生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。

嘆中國無科研氣氛

從創立「香港科技創業」再到凱普生物科技,2000年起一直到2012年都是虧本。HPV21分型試劑盒2006年上市,一舉打破國內HPV診斷試劑市場被國外產品壟斷的格局,為集團的發展立下標杆。2008年起產業化,2012年已把早年虧蝕全賺回來。2018年後開始做其他產品,現時產品70多種,市值近80億元人民幣,三年新冠疫情,盈利更是突飛猛進。

「如果凱普誕生在美國,馬上變千億企業了。中國沒有知識產權保護,我們的核酸分子診斷產品一做成,別人都來抄,現在多達100家,良莠不齊,都是以降價來競爭。」管喬中不諱言,不尊重知識產權是中國欠佳的地方,他也批評中國社會只重視考試成績,科研氣氛淡薄,無法培養出具顛覆性的科技人才,「中國擅於培養規規矩矩、學習模仿的專家,出一些非常厲害的工程師,但是出不了一些顛覆性的科學家,對絕對創新、敢於異想天開的人才培養,環境不如美國。」他也悲觀斷言,中國有很強的目標感去追趕美國,可是中國在獨立創新方面還是舉步為艱,問題出在人才方面。

管喬中多年來積極推廣科研,提出生物工程師要由中學生做起,曾向內地多所中學提供初階的PCR檢測器材,但學校的態度卻「陽奉陰違」,「多年前,廣東省實驗中學請我跟楊福家、鄭耀宗作為科學顧問去講課,我們幫他們設計了實驗室,聽課時有很多學生舉手想做實驗,當時大家都很欣慰。臨走時,有位學生拉着我說『管喬中老師,他們騙你,這些都是做給嘉賓看的,老師校長平時不准做實驗,都鎖起來,怕影響高考』」。管喬中慨嘆,就連清華附中、北大附中這些名校也是一樣。

提高整體科研氣氛需要幾代人的努力,管喬中選擇先營造企業內部的小氣候。在訪問中,他多次強調,從事生物科技行業,不能按照互聯網產業的思維,不是只管燒錢,就能打倒對手,稱王稱霸,「我們做健康產業,應該穩健保守」。凱普從來不挖角,多年來投資10多億元人民幣做研發,也開設凱普學院,培養自己的專才,因此中高端人才的數量較為穩定。

凱普十多年前起,已補貼員工進修博士、碩士,即便最終不為自己所用也無所謂:「讀完博士,七八成不會回來,但不回來也沒關係,很多前員工自己出去創業,品德好的,仍可以做朋友。」

誓建「三個凱普」濟世

士不可以不弘毅,任重而道遠。管喬中始終未忘濟世抱負,凱普的「普」,正是普濟天下之意。2017年4月公司在深圳創業板上市,早年發願一上市就退休,可是革命尚未成功,老驥仍需伏櫪,仍躊躇滿志打造三個凱普(凱普生物科技、凱普醫檢、凱普大健康)。

他解釋,第一個凱普是利用現有的成熟技術,令診斷產品多元化、系列化,然後生產自動化,現在已經完成了;第二凱普則是做醫學檢驗,自凱普醫檢第一家檢驗所——香港分子病理檢驗中心於2013年成立,其後陸續在北京、上海、廣州等大城市建立超過50家醫學檢驗實驗室,已實現「平台+試劑+服務」的一體化經營模式。第三個凱普則是醫院服務,專門針對老弱婦孺的醫療需要,而位於潮州的凱普醫學科學園,正是第三個凱普重要的一環,此建築群包括了婦幼兒童醫院,佔地面積約300畝,首期投資超25億元人民幣,力爭2025年投入使用。

「第三個凱普工夫很長,沒有一定的財力做不到,我現在把新冠疫情中賺到的二三十億都拿出來發展醫院……幾十年後我離世,留下來的同事可繼續做,這是自己的心願和理想。」管喬中認為,自己雖不是士大夫,但要關懷社會。

管喬中坦言,自己的自我道德感很強,所以對別人要求也高,常向員工解釋儒家的「格物、致知、誠意、正心、修身、齊家、治國、平天下」之理,「雖然我們不是古代的士大夫,但在公司的事情做好了,對國家也一樣有建設。」他要求員工以此為業務的標準。

訪問中,他反覆提到要取之社會,用之社會,為了讓公司在研發路上走得更遠,他將基金投資者拒諸門外,因基金不允許耕耘,與他「燒錢」的習慣有詆觸,「研發沒有盈利,HPV檢測最賺錢,基金就是逼你專攻一項,然後退出套利」。

「我不是一個好商人」

「公司曾多年虧本,股東們還支持是很不容易的。當中有好朋友、親戚,他們也覺得我不是壞人,信得過……我們到現在為止都沒有分紅,但早期投資者的回報已有幾十倍、上百倍。原始股東該拿都拿了,留下來的是看更大的前景。」

當然,在未成功前大部份人都是半信半疑的,管喬中透露,當時計劃發展檢驗所,股東起初也反對,但新冠疫情爆發後,凱普只用了9天就把新冠病毒基因序列做出來,同時可以生產核酸檢測藥械及提供檢驗服務。很快把前幾年的虧損全部填平,否則第三個凱普或未能如此快速地展開。全球商界近年刮起ESG(環境、社會和管治)風氣,強調企業要符合持續發展及履行社會責任,可謂與管喬中的營商理念不謀而合。

「我們把持續發展的理念跟實際情況結合,量力而行,比如去年盈利比較多,就多捐些錢去大學。能活到老,有時候就是儍,看透了事物的本質,就不會太過計較」。凡是有益於企業及社會的事,管喬中都會考慮,包括凱普多年來時常免費幫婦女進行子宮頸癌篩檢,近年也贊助廣東省科技廳做研究,只要不慷公家之慨便可。他強調,凱普不把這些事看成慈善活動,而是視為一份企業的社會責任,「我們沒辦法跟李嘉誠先生相比。他們好的一面,我們都要學習」。

作為一家上市公司的管理層,管喬中不談盈利前景,談得最多的是科研、社會公益。「你是否一個理想主義商人?」記者問到。「我不是一個好商人,哈哈哈。」管喬中強調君子愛財,取之有道。「例如在疫情前,香港的醫檢中心都是虧本的,不少同行靠幫內地人提前檢測胎兒性別而賺得盤滿砵滿,這不等我們的理念,堅持不做。」

回歸人本論 五個世界觀

管喬中從事的是生物科技行業,文科出身的他,在審視科技發展時多了一份人文關懷。科技快速發展,如人腦晶片、太空探索、基因編輯、人造人等未知的領域,都讓他戒慎戒懼。「我比較了解生物科技,基因編輯很危險,不應去碰,」管喬中警告「科學走得太快,就會完蛋,人是天地所生的,逆天而行是過份了……」。

英國理論物理學家霍金生前有兩大警告,包括人工智能將毀滅人類及不要嘗試去跟外星人聯繫。管喬中認為這些警告很合理,可惜人類很可能最終仍會受不了誘惑而去踏禁區。管喬中認為,人類的未來要妥善處理「五個世界」的關係。

人跟自然的對應關係是為「第一世界」,近代以來,人類不斷征服自然、利用自然,也極大地破壞、污染環境,他呼籲人類要「認識自然,尊重自然,保護自然」;人與人的關係是「第二世界」,他慨歎,戰爭是人類社會的舊常態,不同民族、不同宗教、不同政治陣營之間經常發生衝突,反觀中華民族自古以來就重視家庭,重視和睦;人的內心世界是「第三世界」,人的意識和潛意識形成複雜的心理,有光明面也有陰暗面。「第四世界」是網絡虛擬世界,既拉近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,帶來了各種便利,但也帶來了黑客、網絡欺凌和詐騙活動;至於「第五世界」則是高科的未來世界,在這一「美麗新世界」,人可能利用生物技術與電腦晶片技術改造生物、改造人,甚至創造新物種、人種……「智能背叛」、「基因改造人」大戰等可怕後果,非天方夜譚。

管喬中強調要儘量避開意識形態,回歸到人本位去思考五個世界的問題。首三個世界主要是個體思考,第四及第五世界則牽涉人類的未來。「高科技發展怎麽走,當然應該由大科學家大思想家,大政治家去思考的。面對不可知的科技未來,我主張宜慢不宜快!」他語重心長地說。